〈歸處〉下


 

 

 

  忽從睡夢中醒來,彷彿是從水中浮起時的驀然吸氣。

  馬可看了牆上的時鐘才驚覺自己在無意間墜入睡夢,時已黃昏。


  又作夢了。這陣子作夢的次數多不勝數,馬可按揉太陽穴,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老化。

  不過,幸好方才的夢不像前陣子那些總使他清醒後充滿無力感的煩人情境,只是單純的回憶。


  不知該說有緣還是誤交損友,那是三年前D氏兄弟與白髭會結識的經過,在外人看來,則是不良少年墮入黑道的開始。


  那年,艾斯年方十七,路飛還是個中二生。

  轉眼瞬間,薩奇死了、艾斯死了、老爹也死了,白髭組面臨分崩離析的危機,誰也沒想過未來會是如此。


  馬可甩甩頭,起身離開書桌,上午帶回路飛後,便在書房工作、未離一步。

  ──帶回路飛?

  對了!艾斯的弟弟還在房裡!

  馬可連忙到為路飛準備的臥室查看,卻發現路飛已然清醒,坐起身子,滿臉涕淚。

  他拿濕毛巾替路飛擦淨了淚水縱橫的臉頰。

  「餓了?」

  見少年沒有回應、馬可再問:「路飛,有聽見我說話嗎?」

  「馬可、」路飛止不住哽咽,因哭泣而模糊的話語:「可以告訴我……事情的經過嗎?」


  馬可陷入沉默,說他膽小也好、逃避也罷,當他同意卡普的請託、代為照顧路飛的那天起,就知曉沒有人能無視這殘酷的現實,無論是他還是路飛。

  「馬可?」


  馬可順了順路飛狼狽雜亂的短髮,「好。」

 

 

 

  汀奇‧D‧馬歇爾,綽號「黑鬍子」,白髭會的中階幹部。

  負責圍事的薩奇向來消息靈通,聽聞謠言,直指組內元老觸犯白髭會禁忌、私下販毒。薩奇在搜齊證據後,一舉揭發真相,黑鬍子因而被逐出白髭會。


  若事情僅至於此,未必與艾斯扯的上關係。

  然,黑鬍子殺死掌握過多情資的薩奇,隨即逃出白髭會的勢力範圍、行蹤不明。

  此舉引起白髭會上下一致憤怒,本要重金懸賞、發出對黑鬍子的追殺令,卻意外為白鬍子所阻。白鬍子根據薩奇生前提供的情報,認為黑鬍子的背後勢力太過複雜,繼續追查恐對白髭會造成影響,下令封口。

  艾斯卻嚥不下這口氣。


  馬可知道,艾斯說要收拾汀奇不是戲言,必然有幾分把握,只是艾斯不願透漏太多。

  對路飛而言,那陣子的艾斯雖然辦了休學,卻異常忙碌,大多時候都用手機聯絡,一個月見不到幾次面,他沒想太多,單純覺得艾斯加入白髭會後外務繁雜再正常不過。

  薩奇死後三個月,警方以涉嫌大宗毒品交易與殺人罪嫌發佈通緝,艾斯‧D‧波特卡斯的名字經由媒體全國放送。

  艾斯斷了連絡,眾人並不擔心,畢竟他向來強悍如斯。

  半年又過,馬可經特殊管道收到艾斯傳來的訊息:搞定。簡潔二字,艾斯的行事風格表露無疑。

  白髭會還未來得及慶賀,便從新聞快訊看到艾斯與警方發生槍戰,頭部中槍、當場死亡。

  隔日,路飛在住家附近遭不明人士襲擊,胸口中彈,緊急送醫後,因未傷及要害已無大礙。


  白髭會以為是黑鬍子的背後勢力欲將與艾斯關係最深的路飛滅口,因而防範甚嚴。

  三日後,白鬍子、艾德華‧紐蓋特為艾斯之事前往警局應訊,就在警局門口、全國媒體注目下,頭部遭遠處狙擊一槍貫穿而亡,與艾斯相同的死法。

  白髭會一案引起全國譁然,警方誓言將囂張的暴徒繩之以法,並往黑道利益糾紛方面深入調查。

  然,事件中心的白髭會事實上也處於一陣茫然當中,事情始末在當初白鬍子下令封口後,高層幹部也只知曉個大概。

  白髭會雖然失去首領,但組織因規劃有度,在幹部們的努力下仍維持運作,外人卻言:白髭會崩毀之日不遠矣。

 

 

 

  馬可將他所知的一切,儘可能地不帶感情、客觀的敘述──他不想讓路飛傷心。

  「包括你昏迷期間的事,這就是全部。」

  「……馬可,你在哭嗎?」

  此時的馬可彷彿心神抽離,身體自動繼續該做的事,靈魂卻有如錐鑿、在深淵處悲吼泣血。

  在那焦頭爛額的期間,他總讓自己的身體處於忙碌而疲憊的狀態,每晚墜入黑暗前,他都希望一覺不醒,卻仍在清晨被生理時鐘鞭笞而起,無用得連積鬱致死也做不到,只好安慰自己,至少無力去哀慟親友的驟逝。


  他以為他可以就這樣過一輩子,卻像著了魔似的,接下照顧路飛的工作,自掘傷口。

  以藏離開前,罵他是隻鴕鳥,不願正視心底的傷,消極的待其潰爛而亡。

  對於以藏如此中肯的評語,馬可只有苦笑回了句:乾脆給我一槍罷了,省得我自虐。

  路飛不知何時停止了落淚,有些手足無措,只好拿起馬可手上的溼巾,胡亂地替他抹去淚水。

  「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讓你這麼難過的……」

  馬可張口欲言,卻只有無法成字的喉音,眼淚潰堤。

  下一秒,路飛伸手將他攬在懷中。

  淚水滴落在路飛的肩膀,濕濡一片。

  「天黑了呢,馬可。每次醒來,有時是晚上、有時是白天,一天過去一天又來……」路飛的頭輕靠在馬可的肩上:「艾斯死了,為什麼這世界還在呢?」

  「我以為我應該死了,卻還活著。每次閉上眼睛,我都希望乾脆就這樣死掉算了,但我還是醒來了。」

  啊,路飛也一樣……。

  「馬可,你知道嗎?我剛剛夢到了小時後的艾斯和我……」環住馬可身側的雙手收緊,「嘻嘻,很難得的,我很少夢到食物以外的夢。」


  「夢裡的艾斯就像我們這樣,抱住滿臉鼻涕眼淚的我……你知道的,他最討厭愛哭鬼了,但我又哭個不停,艾斯沒辦法,只好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哼歌。」


  「那大概是我八歲時候吧……馬可,我十七了,艾斯十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?三年後的我,會跟艾斯一樣強大嗎?」

  馬可沒有回應。

  「艾斯一直希望我能和他並肩而行——我想讓他看見那樣的未來。」

  「我不會拋下你的,馬可。」

  路飛又拿起濕巾,卻被馬可抓住準備為他拭淚的手。

  「……路飛,為我唱首歌好嗎?」

  「好啊,你想聽什麼?」

  「隨便,就唱你喜歡的吧。」

  然後,路飛就如馬可所要求的,兩人依偎,拍著他的背、哼了一整夜的歌,一路從〈賓客斯的酒〉到〈CHA-LA HEAD-CHA-LA〉*

  蠢死了。馬可閉上眼前的最後感想。

 

  那晚,馬可一夜深眠,而無夢。

 

 

〈歸處〉完

 

 

 * 動畫《七龍珠Z》的招牌主題曲

 

 


小劇場

 

  一通意外的來電降臨。

  「你的人脈應該很廣吧?搜查一課課長、警界英雄卡普,找上我這流氓沒問題嗎?」

  「反正負責暴力組織的是四課又不是一課。」可以想見卡普正在挖鼻孔、一副「干我屁事」的模樣。「總之,我不能把路飛交給警界的人,與路飛熟識又辦事牢靠的只有你了。」

  「你當我這托兒所啊!」馬可很識相地沒說出「赤髮組」的傑克應該非常樂意代為「照顧」,聽艾斯說卡普對「那個誘拐未遂的變態」頗有微詞。

  「哎呀,我會託人先打點好。就這樣啊,拜託啦!掰!」通話切斷。

  「……」他們這一家子都不聽人說話的嗎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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